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年轻的编辑,也是26号这天我的面试官。 他看上去没有比我大多少,声音有点沙哑,像是带着重感冒仍然要尽忠职守的战士。他整理了一下衣着说,先来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。我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抽搐了,一直忍着想大笑的欲望,连声音都变了地从大一讲到大三以及我想要做的事。他再问,这三年,对你影响最大的一件事是什么?瞬间有种错觉,似乎坐在对面的是手上拿着我多年积累下来的病历的心理医生,我很认真地看着他,说不出话。脑袋里一直闪过《左边天才,右边疯子》的情节,在琢磨着你是不是等着我情绪发作,要么咬你要么钻桌子底还骂你是个宇宙克星。 然后面试官用力地吸了一口气,说,你可以慢慢想一想。他的“想”跟我的“你”几乎是同时出口的。我说你试过有连续几个月甚至半年时间一直处于混沌的状态么,你下定决心要做那件事的时候觉得它特别有意思,但才过了一个上午你就找不到它的意义所在了,然后你就想放弃了。你很清楚这样不对,你又不是生活的弱者,但是你就是很想,止不住的那种想。 他还继续盯着我,我停了一下不敢继续说,但在他准备憋出一个字的时候我就接上去了,我从X校区回到本部的,你知道我们前两年是在X度过的吗?那里就是一个养老天堂,你参加社团,你学习,你做什么都会带着浓郁的随心派的意味。然后突然回来这里,我不太适应这出舞的节奏,好像什么结构都要拆碎重来。你看过《冲上云霄》吗?它就是这样。好吧,这些都不是重点,重点是我好像走过来了,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,对很多关系都不太执着了,都没关系了,我都调整过来了。我还是很热爱生活,热爱食物,热爱自己想做的一切,挺好的。只是有时候想到那两年还是有点惋惜。也不知道是冲着什么而惋惜。说完这一堆之后我十分认同自己地点了一下头,还问面试官,有点乱,你能听懂吗?他说,我好像能懂,好吧,再说说你怎么理解编辑吧。我说在我看来编辑重要的能力应该是重组和调整吧,处理好各种信息与关系,找到平衡。 这时他打断我,大概我对上一个问题的回答已经耗尽了他所有耐心了。他说,你说的是编辑与社会的关系,但是我认为编辑最重要的是学会筛选,一天下来接触的信息成百上千,你就知道什么是应该给读者呈现的。我特别虔诚地点了一下头,再问,你做编辑多久了。他说两年多了。我说你念的就是编辑?他说不是,我念的是管理。我才噢了一声,他就自动自觉往下说,我想做管理培训师的,但是够不上那个高度,所以就进了这行。我说那你学的都用上了吗?他思考了一下说没有,一点都没有。我说,那……不白念了。他沉思了一下,我仿佛听到他心酸外加心碎的声音。他没有回答,再说,我希望你是有追求的人,这行面对的诱惑和挑战你操守底线的东西太多了,做的事情多,赚得还少,如果没有一份热爱,很难坚持。我说,什么缺我都不缺追求。 对话结束了,我得到了一个实习机会,但是我思考了很久,拒绝了。 我想起在楼下遇到的那位跟我一起来面试的女孩,她在香港某大学研究生毕业,现在也为了一份没有待遇可言的实习拼尽全力。在她扶着石雕将脚上的球鞋换成高跟鞋的时候,我还觉着很滑稽地笑了一下。我想有一天我也会这样,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,跟各个行业的普通白领一起赶公交,挤地铁,每天花上三四个小时在路上,住在租来的小窝,每月最担心看见包租婆哭天喊地要房租的表情。想到这里,我给比自己大十年的好朋友发了个短信:我好像把未来都看到底了,没有惊喜。他回我:再难再平淡,保持你好奇的心就好了。 从办公室到公交站的路,我把自己想象成电影《岁月神偷》里妈妈的背影,做人是这样的,一步难,一步佳。 怕什么呢,越努力,就越有希望。车子来了,又是下一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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