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多么庆幸你曾经让我见识过那么一种工作方式,那种全力以赴的专注。我很怕,怕自己将来也要成为那位穿黑丝的胖阿姨。 Ivy: 你还记得我吗?我记得你,以至于现在想写一封信给某个人的时候,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。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外企,也是第一次进正规的写字楼。实习第一天,我在电梯里耳鸣了,我从未踏足过运行这么快的电梯。我穿着自以为很正式的正装和高跟鞋,战战兢兢地向办公室的人问好。在看到其他两个实习生后,我马上能把她们跟办公室的原住民区分开来。其实,无论怎么装,装得如何正式,对比之下,实习生还是没有那种气场。 Ivy,那时我并不喜欢你,你聪明、挑剔、严厉,穿戴又讲究,经常要实习生们跟着加班。中午下班时间一到,实习生们用办公室的微波炉热饭,几个人站在那里研究满是英文标识的微波炉应该怎么用。你黑着脸把我们训了一顿:一要礼让,实习生初来乍到,应该让前辈先热;二是过了六级的大学生还看不懂微波炉的标识,我们应该反省。我当时心里想:就热个饭,才多大的事儿。 有一次,你问我要一个表格,我在文件夹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,你火了,指着我乱糟糟的电脑桌面,严肃地告诉我不同文件应该分门别类,文件名、作者、日期都要清清楚楚。你一走开,我就赌气地把那个表格重命名为“bitch”。现在我知道“条理”二字的重要性了,谢谢你,bitch。 你的精力好像永远也用不完,风风火火,不知疲倦地加班,中气十足地向经理汇报工作,同时中气十足地指出我们做得不对的地方,PPT应该简明扼要,写邮件如何得体,EXCEL要怎样事半功倍,报告书要如何有灵魂。回想起来,我太矫情了,总以为自己年纪小就应该得到体谅和照顾。 不知道为什么,经理每次见外国客户时都会带上你。听同事说,你在英国留过学,英文很好。我曾看不惯你在说话时中文夹英文单词,但有一天视频会议时,听到你和总公司的鬼佬同事流利地交流,我好惭愧。 有一天,其他实习生都没有来上班,我在导数据的时候导错了,格式不对,一个下午做的东西都白费。你急着要最后结果,我也急,一直对着电脑敲啊敲,到晚上八点多,终于做出来了,松一口气。你看完,又看出问题来了,重做!我发誓要在十点前弄出个所以然来。十点整,兴冲冲地把表格发给你,你一言不发示意我重做。我很疲倦,没吃饭。如此反反复复,一直到凌晨三点多,我还是没有导出你要的数据。我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,我恨这里、恨电脑、恨你、恨自己。也是那一晚,我在洗手间暗暗下决心,以后打死也不进外企。夜里马桶冲水的声音在偌大的写字楼里特别清晰,我第一次觉得令人绝望的不止作业,不止考试,不止恋爱。我只注意到加班的是自己,忘了还有你。 实习时间不长,一个月过去了,我瘦了很多,回归校园生活,刻意删掉你的电话号码,我真是一个傻瓜啊。
大四找工作时,鉴于实习的经历,我把简历全部投给了国企,如我所愿,毕业后到了东莞的一家国企工作。单位很稳定,逢年过节派福利,有很多叔叔阿姨辈的同事。很少加班,饭局很多,平时大家相处得很融洽,但工作效率奇低,领导眼中的大事就是篮球赛和文艺汇演了,我很快成为了其中沉默的一员。 毕业后第一次想起你,是晨会时一位胖胖的阿姨辈同事,穿着黑丝,烫过的头发闪着油光,和我的上司正在推搪该谁接任务。那一刻,我就想起了你,Ivy,想起你洋气讲究的穿着,想起你开会时那句义无反顾的“OK”,我想和你一起工作,哪怕加班。我是多么庆幸你曾经让我见识过那么一种工作方式,那种全力以赴的专注。我很怕,怕自己将来也要成为那位穿黑丝的胖阿姨。 你好吗?我希望你好。 你还记得我吗?我记得你,已不带恨意。 你曾经的实习生KAYL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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