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岁的熊孩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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朋友几次三番打电话说他的孩子想来英国读书。同这个朋友熟识太久，久到可以算是一家人。他的男孩小力将近30岁。印象中聪明、朴实、有礼貌，也很有头脑，在国内一家外企公司上了几年班，存了些钱。于是向老爸提出来想出国读个硕士，也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啥模样。他的老爸就想到我。我的小心肠一软就答应了。还同Brien商量是否可以让他住到家里帮他省些开销。

给小力办签证费了很大力气。我找了王悦帮忙，几年前他办了一间很是像模像样的留学中介。小力是国内的电大文凭，加上他的工作经验，王悦给他设计了三年的学习计划，找了伦敦的学校。小力的文凭很不给力，账上的资金又不够充裕，第一次申请被拒签了。

思来想去，我决定和Brien给英国移民厅写信，由我们来做小力的资金担保人，希望能打消移民厅对小力资金不充裕怀疑他打黑工的顾虑。我们的信起了作用，小力的第二次签证很快下来了。

朋友一家千恩万谢，高高兴兴却泪流满面地送小力踏出了国门。

这是一问普通的学院。王悦根据小力的情况仔细地给他设计上学方案，第一年在这里读大二，课程简单容易读，正是小力补习英语的好机会。如果大二成绩好小力可以转另外一间学院的大三，然后再进硕士班。这样三年下来他的英语会提高很多，硕士文凭读出来了，费用也不会太高。

我经常提醒他这里的学习方式完全不同于国内，老师只负责讲课留作业，至于你是否能听懂、有没有疑问，这不关老师的事，是你自己解决的问题，你想找老师要跟老师邮件联系预约时间。老师也不会给你掰开揉碎了讲解你不理解的问题，他只是会告诉你自己找书，至于书在哪里找、找几本，还是自己解决。在这里读书看起来很轻松，没有老师管你，可实际上压力很大，因为全靠你自己，得学会怎样读书，怎样写作业，怎样写对了作业，你才能通过考试。小力听得有些云山雾罩。我说：“很快你就感受到我说的了。”他开始有assignment（小论文）要写，每天扎在他的房间里对着电脑。我很奇怪，问他：“你的书呢？找资料要用书啊？”他支支吾吾：“可以上网找。很省事。”我说：“上网找是高中生写作业的方式，大学是不同的。你的每篇作业老师要你提供很多参考，也就是你在作业中引用语句的出处，网上怎么会有？你一定要去图书馆找书、读书，才能有足够的资料支撑你的作业。”他似听非听。我想，他已经30岁了，有自己的想法是正常的，我给些建议就好。不用过多干涉了。

一天，小力下课回来很不开心。我问他：“怎么了？”他抱怨：“这间学校怎么是这样的？每天上课都没有几个学生，今天干脆就是我和老师两个人，好尴尬！”我听了，有一分钟没讲话，然后才开口：“第一，你在国内的大专文凭是不被英国政府认可的，所以王悦帮你找学校很难。这个学校不是名校，但是是唯一的一所同意接收你的学校：第二，这样的学校对你来说是过渡，为了让你尽快熟悉这边的学习方式、提高英语，帮你读硕士打基础；第三，有多少学生来上课跟你没有关系，他们爱来不来。你能跟老师一对一是你幸运，怎么会尴尬？”小力明显不高兴了：“我怎么想到来英国上学是这样的？”我被他问愣住了，这是一个30岁的人该说的话吗？我跟自己说：“好吧。努力去理解他，刚出国可能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。”我拉他坐在花园的摇椅上，制造一个轻松舒适的聊天环境。“其实从你来我就在观察你。我理解，你刚来英国，一切都变了，语言、环境、习惯甚至空气、水、食物都不一样了，对你是个很大的挑战。这样的挑战都曾经发生在我们身上，我、王悦、其他的中国朋友，我们都是单枪匹马应付过来的，没有人接机，没有人安排住处，没有人帮忙找学校，更没有人带我们去学校。我来英国时跟你同龄。如果我一个女生能挺过来。我相信你一定能。”他的情绪稍微缓和些。我说：“你是不是想家、想朋友了？”他有些不好意思：“我在国内每天上班跟同事聊天儿，工作轻松。我的老板也很好，下班就跟朋友混一块。现在每天就是家、学校，是不习惯。”我想了想：“这样好吗，我帮你找点儿事做，也赚点儿零花钱。”他很高兴：“好啊好啊。阿姨给我找个活吧。”“这边我认识的中国朋友挺多，很多人家里都请清洁工，一小时8英镑，很不错。你愿不愿意做？也不远，家里有自行车。你骑车就去了。”小力的脸色暗淡了：“清洁工……”我没再讲话，起身去做饭了。

转眼小力来伦敦四个月了，我想他已经开始适应这里了。可是，一天晚饭后小力说要跟我谈话，很沉重的样子：“阿姨，我想回国了。”我听了来气：“你不是吧？你才来了四个月就跟我说要回国？你还啥都没看见啥都没学会啥都没干呢就说这里不适合你？那哪里适合你？”“我想去加拿大。”“去加拿大？那你早干吗了，为什么当初不直接办加拿大呢”“我当时没想好。”“当时没想好？小力你多大了？”小力很无所谓：“我30岁怎么啦？”我看他无所谓的样子更加来气：“怎么啦？你老爸为你来英国给我打了多少电话，为你花了多少钱。你爹妈的积蓄都给你了你不知道吗？我们这边又费了多大劲儿才给你办来，你一句没想好就全完啦？”“可我就是觉得自己融不进来，阿姨你说我该怎么做？”“怎么做，问我？问你自己！如果你没有我们你怎么办？”“那我就不来英国了。”小力回答得很轻松，想都没想，我听完觉得自己要被噎死了。